當初隻身來到巴黎的時候,對巴黎都充滿憧憬,與一般人一樣,覺得法國既浪漫又時尚。可甫一抵埗,親身的所見所聞就讓美好的幻想瞬間破滅。隨處可見垃圾的骯髒街道、充滿尿騷味的地下鐵、得時刻提防的猖狂小偷……與想像和期待中完全截然不同的巴黎。南優鉉在學的美術學院座落在巴黎左岸,是一眾美術學生搶崩頭也未必能被取錄,蜚聲國際的頂尖美術學院,師資氛圍都是無法比擬的。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一個人來到陌生的國度追夢,太多的不確定因素總讓人忐忑不安。一般人如此,更不用說是個聽障者的他。語言不通固然是一大難題,可也不難解決,他是個聽障者這點反倒成了個好處。不能聽不能說,就可以把時間全花在讀寫身上。素來交友圈子狹窄的他習慣獨處也不怕孤獨,自己獨處的時候反而更感自在舒適。說起來,在巴黎待了五年,一個人鑽遍大街小巷,讓他逐漸愛上了這個孤獨的城市。「一個人」,在巴黎是種理所當然的生活方式。自己一個人不論做甚麼都不會覺得突兀,也不會格格不入。

 

 

在左岸漫步,即使不是沿着塞納河畔,每秒呼吸的空氣都充滿濃厚的文化氣息。在法國一提起左岸,人們就會自動連繫到藝術、詩歌、咖啡館、哲學等等的字眼。從塞納河邊上放眼望去,映入眼簾的全都是各大學的教學樓,說身邊經過的不是教授就是大學生也絕不誇張。不僅幾乎所有有影響力的媒體機構、研究機構和政府機關林立,左岸還有數之不盡的藝術畫廊和放映黑白片的小型電影院。上次南優鉉帶金聖圭去的電影院,就是在學校附近的一間較隱蔽的小型電影院。除了有一放映院固定放映懷舊的黑白片外,還有一放映院專門放映題材較冷門或是本地製作的小眾電影,因其地理位置的關係,是附近學生情侶愛去的電影院之一。

 

 

翌日,南優鉉帶着南寶賢,愜意的往附近充滿詩意的盧森堡公園散步。這裏是當他靈感飛散、思緒雜亂時常去的地方。他愛一個人坐在草坪上沉思,看着絡繹不絕的學生和遊客在自己而前掠過;繞着公園看看雕像,貝多芬、波德萊爾、蕭邦、珍妮.林德……;在有藝術展覽的時候到盧森堡博物館繞一圈,都是他愛做的事。有時一坐一放空,就是一個下午,卻一點也不沉悶。腦打結或是失意的時候,他就關掉助聽器,靜靜的坐在一邊觀察、放空、冥想;得到教授讚揚或是畫作能完全畫出符合自己構想的感覺的時候,就把助聽器的聲量調高,邊漫無目的地散步,邊在聽附近的人交談的嘈雜聲——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只聽到模糊不清的音調,可是有時別人交談聲比較大的話,還是能聽到大約的內容,就是自己只會讀寫法文,遺憾的無法把他們說話的內容翻譯,不曉得他們在說甚麼。只能從他們交談時臉部表情的變化,知道他們是在說開心還是傷心的事。真是挺遺憾的。可能掰來掰去、旋上旋下多了,即使經常犯懶沒戴助聽器也好,來到法國短短幾年,常用的那個肉色助聽器就前後修理了幾次,讓他心疼得要命,也覺得很麻煩。因為每次要修理,都要把助聽器郵到廠家,一來一回說實話也挺浪費時間。幸好他有個黑色的作後備,才不至要落得需要用的時候苦無助聽器的下場。

 

 

適逢假日,公園內有很多帶着小孩到戶外玩的家長,不少小孩都像脫疆野馬般往一旁租借小帆船的攤販奔去,小攤檔擠滿了家長和小孩。這些小攤檔每逢假日,小孩子多的時候才會擺攤,而那些租借的小帆船是讓小孩放在一旁的水池內玩的。南優鉉每次經過的時候都會糾結要不要租來玩玩,可是最後都因為寧願把錢省下來添購各樣所需的畫筆畫具而打消念頭。小孩手中一拿到小帆船,就都樂不可支的活繃亂跳到水池邊,一手捧着小帆船,一手牽着父母,一家人一起把小帆船放到水池中,溫馨的畫面每每讓南優鉉想起家人,忍不住站在一旁看着,想像自己是那些被父母捧在手心上呵護的孩子,看着別人臉上掛起的燦爛笑容,自己也彷彿沾染到那份喜悅一樣,情不自禁地微笑。整個水池都被樹蔭包裹起來,平日並沒有太多人經過,波平如鏡的水面上清晰倒影出水池周邊罩着的樹木,讓這一靜謐的角落多添了幾分神秘感。他覺得這裏算得上是個世外桃源,所以每次來盧森堡公園也必定會來走一走。

 

 

南優鉉和南寶賢兩兄弟就這樣悠閒地繞了公園走一圈,然後在草坪上找了個比較空曠的位置席地而坐,在和暖的陽光下,邊吃着帶來的紫菜包飯邊聊天。太久沒聚在一起,南家這兩兄弟恍似有着永遠都聊不完的話題,不經不覺又聊到黃昏,兩人才慢慢走回宿舍。南優鉉被分配的是兩人寢室,前幾天室友剛好寫了張字條給他,說他趁長假期回家一趟,南寶賢就掐準時間來巴黎探望他。在知會室友徵得他同意後,南寶賢就理所當然地霸佔了室友的床位。原本南寶賢就一心打算偷潛進弟弟的宿舍,與弟弟擠一床被子,沒料到平常就特別照顧南優鉉的宿舍舍監見狀,就欣然通融一次,跟優鉉說帶他來宿舍留宿幾天也沒問題,只要一起進出就好。結果南寶賢最後非但不用偷潛,還能不用與自己的弟弟擠一床被子,實在太令他喜出望外。畢竟他一抵埗,就見識到巴黎人沒禮貌的一面,一出機場,就被一個看似要趕飛機的巴黎人用行李箱輾過他的腳,他以為那人轉頭是想向自己道歉,沒想到卻只是回頭一瞥,然後就拉着行李箱走了。這件事讓他氣了好半天,那對鞋上的污漬結果成了他這趟巴黎之旅的另類紀念品,讓他欲哭無淚。

 

 

難得哥哥來巴黎,身為弟弟的南優鉉,當然義不容辭的肩負起導遊的責任了嘛。於是,他就每天帶着哥哥跑遍左右岸的各大遊客必到的景點。左岸的艾菲爾鐵塔、巴黎聖母院、聖日耳曼德佩區;右岸的羅浮宮、巴黎歌劇院、香榭麗舍、協和廣場……幾天下來,兩兄弟真的幾乎跑遍所有景點,每日一回到宿舍,雙腿已然酸軟得不聽使喚的兩人,第一時間就是在床上攤屍。這幾天,南寶賢總是見縫插針,聊着聊着又聊到南優鉉牽掛的那個人的身上。南優鉉心裏明白,那是因為哥哥篤定自己是因爲那個人才突然想回韓國。南優鉉對此不置可否,可他想回韓國,絕大部份的原因也真的是因爲自己太想家了。但他實在想不明白,為甚麼自己的爸媽和哥哥會對此事這麼敏感,還讓哥哥特意飛過來「開解」他。他不過就是在自己吃馬卡龍的時候,因為馬卡龍實在甜得滲人,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遠在首爾的他們,就想趁着畢業前最後一個長假期回去看看他們而已啊。怎麼了?在南寶賢離開的前一天,南優鉉心中的疑惑終於得到解答,答案卻讓他感到哭笑不得——原來他們三個都傻呼呼的以為他想放棄學業了。南優鉉在心中默默吐槽,這怎麼可能嘛!都只剩一個學期了,他們三個的腦袋到底都裝着些甚麼?集體短路?真是的,這事怎想也不靠譜啊!

 

 

把莫名其妙的誤會解開後,南優鉉決定還是回去一趟,探望爸媽——順便探望那人。於是,南寶賢更改了回程機票,把回程時間延後兩天,與弟弟一起回去。訂好機票後,南優鉉就一直在糾結到底該不該把此事告訴聖圭。他一直糾結到飛機準備起飛,要把手機切換到飛行模式的那刻,才終於決定好——

 

 

作為一個浪漫派,當然是選擇保持神秘感,給那人一個驚喜了嘛!

 

 

南寶賢心想,傻瓜啊,又不是很難下決定的事,你用得着糾結這麼久嗎?蠢蛋,哥哥早就知道你一定不會說的了。蠢蛋。南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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